時事觀察—余非：金磚國於2024年頭宣佈擴容，同年6月卻立即宣佈停止擴容，如何解讀箇中奧妙？

星期一　美國《星島中文電台》「時事觀察」
2024年7月22日
余非：金磚國於2024年頭宣佈擴容，同年6月卻立即宣佈停止擴容，如何解讀箇中奧妙？

本集節目談金磚國的情況，因為由今年、2024年1月1日開始，金磚國擴容。金磚國在去年（2023年）正式公佈，已拍板容許及邀請合共6個國家加入。可是，至今年1月1日，確認加入的只有5個國家，少了哪一國，稍後再說。無論如何，由5國變10國，成員國增加了一倍。於是立即有某些時評分析劃出大餅、指出美好願景——例如，估計將會成功去美元化等等。實情如何？可以分析討論。就在金磚國擴容了半年之後的2024年6月，輪任主席國俄羅斯在金磚國峰會發放訊息——也是金磚國組織的共識——表示金磚國組織會暫停擴容。粗略點算，現時有約20國已提交加入申請，40多個國家考慮加入。金磚國組織擴容與暫停擴容的拿捏，當中究竟反映些甚麼？以下跟大家分析。
且由最開始時說起。24年前，大概是2000年前後，華爾街大鱷、基金巨頭擬炒作新興市場。當時人口大國中國、印度，拉丁美洲巴西和俄羅斯，被高盛大鱷湊合在一起，以四個國家英文併寫的頭一個字母，生造出BRICs這個字。因為跟磚頭Brick讀音接近，「金磚四國」一詞便在基金界通行，不脛而走。當時的目的，是華爾街想炒起新興市場的股票，在舞高弄低之中收割新興國家韭菜（從中圖利）。所以，金磚國這個字詞和概念，並非是這四個國家主動結盟而建立，背後扯頭人是美國基金巨頭。至2003年前後，華爾街大鱷甚至揚言：去到2050年，世界經濟的主角會被「金磚四國」囊括。
金磚國概念被動提出了5、6年後，四個國家化被動為主動，在2006年9月聯合國大會期間舉行了首次外長會晤。之後2008年，金磚國家的外長在俄羅斯正式以「金磚四國」名義舉行了一次外長會議，談國際經濟、能源、環境、軍事等議題。至2009年——且注意，是美國引發金融海嘯之後一年——金磚國才發展至是領導人會晤，而且將金磚4國領導人會面常規化。所以追本溯源，金磚國概念在2000年前後最先是由炒家提出，經八、九年蘊釀和發展，才成為一個常規機制。2010年底同意讓南非於2011年加入，成為金磚5國。在此來一個小結。金磚國組織之所以由被動轉為主動，是因為當時有一批發展中國家水平的國家確是處於上升軌；不可以說他們發展是由0至3——沒有那麼低；起碼是由4到7的那種程度的上升軌，是未去到樽頸位置那種快速上升階段。而相對於新興國家存在比較大的上升空間，以美國為首的西歐，反過來於當時要承受美國因金融海嘯而來的經濟及貨幣衝擊。因此，於2009至2011年，金磚5國正式自成一國，方便貿易往來。而同期的美國還出現佔領華爾街事件（2011年），西歐甚至多了人重讀馬克思思想和著作。上面是一個比較立體的狀況，旨在讓大家看清楚2009 至2011年金磚國成立期間，國際社會是甚麼情況。
上面談的是金磚國前傳，或稱上半篇，以下談發展至現在的下半篇。
金磚國在2010年前後正式成為一個機制後，2012至2014年提出及蘊釀開設「新開發銀行」（New Development Bank，總部設在上海，又稱為金磚國銀行）；2015年正式開業，現任行長是巴西前總統羅塞夫。再發展至2017年，當年在中國廈門，習近平主席提出「金磚+」這種擴容的合作理念。不是要立即增加新會員，是跟很多國際組織一樣，設立一些觀察員或準成員國等機制，讓更多國家可以關注組織的運作，卻又未至於要正式增加成員國的數量，讓本身運作未夠成熟的機制不需要急速膨脹。「金磚+」運作了幾年之後，至2023年才正式擴容，宣佈有六個國家將於2024年1月1日正式加入金磚國。他們分別是沙特（沙地阿拉伯，Saudi Arabia）、埃及、阿聯酋、阿根廷、伊朗、埃塞俄比亞。然而，沙特因為國內意見未統一，所以沒有立即加入。
討論至此又來一個簡單歸納。2011年金磚國化被動為主動，並且成為一個常規機制。由2011年再發展十年，至2024年，才由5國變10國。即是最初、由2000年開始，用了十年時間蘊釀一個概念；這是被動階段，當時的主動力量來自華爾街。之後，又花了十年時間去建立機制，以及第一次擴容（由5國變10國），前前後後共花了二十年多年時間。
2024年、第一次擴容的今年，且看看始創的金磚4國本身又處於甚麼狀態。2024年輪任主席國俄羅斯仍然在打俄烏之戰；而中國，在承受因內部經濟收縮而來的壓力；至於巴西，盧拉固然重新上台，可是卻要面對一個比他卸任時更糟糕的巴西。
花時間為大家回顧金磚國的發展進程，以及創始會員國、金磚4國的情況，我想，至此大家已略為知道擴容的今年，為何會同時宣佈暫停擴容。分享四點觀察。
第一點，金磚國組織的發展和融合需要時間。尤其是十個國家的經濟條件和實況各不相同。以埃塞俄比亞為例，加入金磚國組織是以需要扶助為主。對於大家也只是發展中國家水平的這個組織而言，由5國擴至10國，很多資源分配需要時間去消化。
第二點，如果金磚國組織要建立更多內部機制，跟10個國家商量，一定比跟20個國家商量更加容易。舉例，今年擔任主席國的俄羅斯，在另一個活動——第12屆聖彼德堡國際法律論壇上提及金磚國的情況，表示（大意）金磚國家將來會在部份領域「尋求有效的法律控制」。意思是十國可能在某些方面要建立一些可互通的法規。而中國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所長張宇燕教授認為，金磚國家有必要建立一個電子系統，用於成員國之間的相互支付和結算。金磚國之間進行貿易的貨幣和結算方法，一直在磨合中。而是否需要成立金磚國共同貨幣，是個需要討論和蘊釀的重要課題。上面只是舉例，總而言之，金磚國現在主要是貿易上的結盟，如果想把組織做好做實，單單就貿易方面已有很多工作需要做。而發展下去，必然涉及政治，以及更複雜的其他面向。於當前這個擬進一步深化合作的融合階段，一定是十個國家去磨合，比二十個國家去磨合來得更容易。所以在年初擴容後，於年中便宣佈暫停擴容，合情合理。
第三點觀察，是現時排隊想加入的、大部份是發展中國家。盤點情況，現時有20多國已提交申請，有40多國表達了想加入的意願。已提交申請的國家包括委內瑞拉、泰國、馬來西亞、巴基斯坦、白俄羅斯、阿爾及利亞等等，大多數是發展中國家和工業後進國。這批國家的經濟和國力，是在發展中國家區間內靠上限一點，以及靠下限一點之別。總之，彼此的情況頗為參差。以歐盟為例，歐盟內部發展墮後的歐洲國家，很難跟德、法等大國同步；於是歐盟號稱有26國，但彼此的實力和生活水平並非一致，發展過程中所索求的東西，也並非一致。相對貧窮的歐盟成員國，與德、法富國的追求不會完全相同。因此，歐盟總體上長期處於有裂痕的狀態。然而，這種有限度的裂痕不足以影響歐盟的內聚力。主要是因為歐盟的基礎夠深，承受得起必然存在的裂痕。歐盟於1990年代成立；可是，歐盟的前身「歐洲煤鋼共同體」在1952年已建立。歐盟的歷史淵源和時間長度，令它承受得起擴容後部份國家彼此意見不合。歐盟國家會意見不合，但是最終也不會輕易離開歐盟。巨頭如英國，都要花幾年時間去消化脫歐後的巨大震盪。對比之下，只有13年發展基礎的金磚國，需要一點時間去鞏固根基，十分正常。
第四點觀察是，金磚國組織成立時，新興國家正處於高速發展的上升軌；而擴容的當前，新興國家的發展進入樽頸位置，各自面對嚴峻的內政問題，大家都要花精力和資源去攻堅克難。因此，金磚國由5擴容至10國後，要停一停，消化一下，合情合理。

節目結束前做總結：金磚國家在2000年前後提出，最初是一個對新興市場國家的投資概念。經過二十多年的發展，才形成今天的規模。金磚國年初擴容，年中就表示要暫停擴容，我認為是貼近現實、務實的判斷。相比起來，一些分析將擴容唱得過份好、並從而畫出一個過份大的大餅，例如，認為會有金磚貨幣取代美元等等，……我認同這個美好的方向（確是於大方向上朝這方向走）；但是，感覺上未必是三、五年內可以取得的成果。
國際發展複雜多變，除有突發的重大事件，否則，由近幾年的觀察深刻地感知，一切很難速成。而當前的金磚國，是務實地在擴容與停止擴容之間拿捏屬於它自己的發展速度。